【深渊】02 周叶
我来了我来了，我带着周叶走来了！！！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叶修绝不会相信这幅景象。
触目的红，一望无际一直延伸到天边的浓霞，周围翻腾着的是滚烫的山风，叶修的面颊传来骇人的灼热感，空气中弥漫着如书中描绘的古战场那般血雨腥风的阴郁压抑的气息，简直就要让人窒息。四下里没有一丝绿意，冷寂的氛围甚至让叶修有一种连生命都不存在的错觉。可偏偏又有生命，在这死气沉沉的地界里多的是满地盛放的花朵，依旧是清一色的红，绵延成片恍惚间似有金色的光华流转，抛开干涩的咽喉与灼热的皮肤正经受着的不适感，单看眼前这花丛，倒也是油画一般美不胜收，虽然只是单纯的视觉享受。
“我能证明。”那时周泽楷这么说着。
于是叶修眼见着，一个巨大的陌生世界随着周泽楷话音落下，霎时间出现在刚才还人来人往的兴欣医院，也就是周泽楷所说的——
空间创造。
是了，这里是火山。
肃杀死寂的火山。
满山落雪的火山。
叶修从一进来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明明皮肤有灼热感，却并没有明显的高温，相反，从开始到现在，叶修的肩头已经反常的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真实而匪夷所思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洁白的雪。
想起了，谁的梦。
——漫天的雪花在火焰肆虐的山顶纷然而至，轻扬的飞雪是羽毛，一层层铺在暗红色的山脊上。
空中洁白瘦弱，纤细嶙峋，翩然翻飞的，是鱼骨。
水中蛰伏游弋，浮潜有致，恍然而逝的，是飞鸟。
如同先前一次次从梦中醒来一般，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带着真切而又模糊的光晕。但叶修当年毕竟也是警事学校的高材生，关于超自然现象的训练也做过不少，因而比起难以置信地崩溃，叶修倒是已经迅速地接受了眼前的状况，及时的从惊愕之中抽出来，打算照约定在这里好好探索一番。
虽然一开始，他是拒绝的。
没办法，毕竟叶修他可是连这里是哪都不知道，更何况还有那么诡异的火山飞雪，谁知道会不会出事儿，就算是故人所托，但要为了委托就一头扎进这个什么破异世界来送命果然还是不太理智，政府那边怎么交代姑且不论，叶修自认不是什么重情义负责任的君子，只是单纯的不想欠人情而已，可还人情什么时候都行，丢了性命就不划算了。
何况对方还是那个不善言谈的周泽楷。
可怎么偏就是那个，周泽楷。
周泽楷在留下叶修和用作通讯以及勘测工具的手环之后就被召回了领事馆。“前辈放心，我会派人二十四小时监察。”周泽楷说着，眼睛里是叶修当年初见他时那样坚定的光———
“你会很安全，我保证。”
那样的话，很让人信服。
“小周他，还真有两下子啊。”即使嘴上如此说着，叶修也丝毫不掩饰对这空间的好奇。毕竟，亲眼看看传说中的异世界这种事可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叶修裹紧自己身上的薄外套来抵御难耐剜人的热风，试图将它们与自己感觉快要失去水分的皮肤隔绝开来，继续举步向前走去。
反正有钱挣，况且只是像以前一样执行任务罢了，总归死不了就是。
——混乱。
这是叶修对这个，暂且承认其为一个“世界”的最初印象。
但又不完全是，有火山，却没有高温；下着雪，却不觉寒冷；火山积雪，却不是万古不化；四野荒芜，却并不干燥；苍白的鱼骨翱翔天际，羽翼丰满的群鸟潜游水底。
配件是齐全的，至少这里具备组成一套“系统”或者称之为“世界”的基本条件，唯一不对的地方就是顺序了，没错，没有缺失，只是秩序混乱。
而同时，所有的东西又都在混乱中保持着自己的有序，超越常规却又变得合情合理的样子，又或者说是曾经有某种东西打破了这里原本维系世界的秩序，就像是年纪尚幼的稚嫩孩童一门心思地想要搭建心爱的积木堡垒，虽然找来了搭城堡所需要的所有材料，却偏偏在组装上没有多少天赋，最后只能拼出个四不像一样好笑的建筑。
换句话说，也许那个影响了秩序的“某种东西”就是关键。
在靠近火山口的地方，隐隐约约像是有村落的样子，根据叶修多年开黑再加上偶尔跑进网游里耍流氓抢材料的经验，这里既然是虚拟的世界，就一定和互联网一样，也有设定好的自己的一套系统，而只要是系统，就会有漏洞，那也就是叶修的机会。
所以第一步，组队，刷图。
“行吧，先去那上面看看，没准儿能碰到其他人。”叶修摸着手环，打算到火山上去碰碰运气，他打开手环的地图标记功能打算给周泽楷留下坐标，然而试了几次之后都失败就只能作罢，“啧，什么破玩意儿，荣耀做东西就不能稍微用点心，都多少年了。”
“千万注意安全，还有，等我。”叶修记得周泽楷离开前这么说过。
说让等他啊…真是…没办法了。
眼下不知道周围的情况，况且他不是保证过自己会安全么？先走走看咯。叶修决定先给周泽楷留言，“小周啊，我估摸着这儿应该是有变化的磁场，看样子是没法儿给你定位了。对面火山口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就不等你了啊，哥先去探探路，就这样。”
周泽楷结束会议收到叶修的信息的时候，叶修正在与企鹅斗智斗勇。
没错，就是企鹅。
要到达对面的火山，就必须要穿越面前的这条河流，当然前提是里面那些黑色的液体真的能算作是水就是了，然而就在叶修琢磨着怎么巧妙地避开水里的那些个怪鸟而在边缘疯狂试探时，更麻烦的事情出现了。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大群企鹅，气势汹汹的在河岸边排成几排，将叶修里里外外给围了起来。“哎哎哎，我说，有事儿好商量嘛。”叶修连连后退，“小周可没告诉我这儿还有野图可以刷。”领头的企鹅嘴里还叼着鱼，于是至少叶修确定了一件事，这里的企鹅也是食肉的，也是群居的，而且——没准儿还会飞。
“卧槽，不是吧？”叶修这下是真的残念了，对面群起而攻之，还个个自带凶器，而叶修呢，手环···这里真的荒到连根草都没有，更别说想捡个木棍了，问题是数量上还吃亏，“总之，只能上了。”
叶修一边疯狂回忆着先前大学时在图书馆看的企鹅相关资料，“所以，你们到底怕什么啊喂？！”，一边踩着还不算太生疏的防身术步法狼狈地躲避着，“就是不知道在这里打企鹅算不算犯法···还有···你先给我···滚开！”叶修一个手刀向下劈，不偏不倚正击中领头扑上来的最为凶猛的那只企鹅的脑袋，后者当即咚的一声倒了地。余下的企鹅忽地疯也似地狂扑向他，突然脚下一个趔趄，叶修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团团围困。
——没路了。
纵使叶修再怎么不想伤害这些动物，如此境地之下也已经自顾不暇，不得不挥起拳头面对这群俨然由他记忆中温厚敦实的生物变成的彻彻底底的猛兽。
而此时外面的世界——
轮回领事馆主操作台边正坐着与周泽楷年纪相仿的几个年轻人，“诶，我说江副，你说这个情况要不要向部长报告啊?”一直盯着屏幕的金发青年转过身来，向着站在另一个操作台前的人说道，“看着怪可怜的。”
闻声上前来的人叫江波涛，也就是刚才那人口中的江副——轮回特别行动队副队长，“当然，队长说了，这次外出任务特别危险，不惜一切也要保护好叶修前辈的安全。”
“不，我说的是那些企鹅。”
江波涛接过金发青年孙翔手里的操作杆，调出叶修手环上的实时画面，“这些···都是企鹅？这么多？我没记错的话，队长说过那边环境不太好，有一座死火山，可火山边上怎么会有企鹅？”
“如假包换。”孙翔歪着头靠在座椅上指了指屏幕，“半个小时前画面就开始出现不正常的剧烈抖动，我仔细看过了，应该就是企鹅没有错，而且数量绝不在少数，这么说的话，这家伙还真强。”
的确，能在这样的兽群围攻之下坚持这么长时间，叶修也的确无愧于他斗神的名号了，但是，江波涛明白苦苦支持到现在的叶修势必已是强弩之末，“快！杜明，立刻通知队长！”
“不必了，我马上过去。”
另一边。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叶修一直抵命防卫着，企鹅们比起刚才已经气势大减，逐渐有退去的趋势，叶修所立之处周围竟显现出了一个以他自己为中心的安全区。
而叶修这边也不好受，就算再怎么训练过，到底是血肉之躯，在无比坚硬的兽骨与最原始野蛮的力量面前，所谓的格斗技巧不过是人类试图减轻伤害的小滑头。剧烈的疼痛感瞬间如电流一般席卷全身，转化成强烈的信号传递到叶修的大脑。
疼。剜心刺骨的疼。
双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大脑的判断也变得迟钝，叶修所凭借的不过是身体残存的那一丝所谓的肌肉记忆以及人类躲避伤害的一点本能的罢了。
明明不该是这样残忍的。
企鹅应该是……
——“可爱。”
是了，可爱。
叶修倏地想起上学的时候，警事学校专门开过一门叫生物保护科学的理论课，叶修对这种没有实操的课程都兴趣缺缺，但是每回讲到海洋那一章节，后座的周泽楷就特别开心，“可爱，企鹅很勇敢，很可爱。”叶修还记得，明明周泽楷是那样腼腆慢热的孩子，却总能在有关企鹅的问题上第一个笑着举手抢答,叶修那时候就回过头去问：“有这么喜欢？”
周泽楷望着他的眼睛，笑容和那天午后的余晖一样灿烂，“嗯，很喜欢。”
这样啊。
周遭原本凶猛的企鹅仿佛霎时间有了灵性般，全都顿住了动作，不再向叶修这个闯入者展露敌意，纷纷四散开来给叶修让出足够的空间，甚至还有几只小企鹅摇摇晃晃的走过来用油光水滑的脑袋轻轻地蹭他的腿。
“不打了？”叶修觉得在经历了刚刚那样的场面之后，眼前的画面稍微有那么一些···诡异。他缩了缩脚，胸前还举着在淌着血的双拳向后退了几步，就这样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将近两分钟后，叶修才总算是确认了，应该暂时没有危险，彻底的长舒了一口气。
“这么看的话，确实是有点···可爱？”
“叶修！”
叶修闻声回头，却猝不及防迎上周泽楷的怀抱，被略高于自己的后辈用不知为何颤抖着的双臂紧紧箍住，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到周泽楷一路奔跑过后胸膛的剧烈起伏，叶修咬牙抬起受伤的手勉强回抱对方，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
“你没事就好。”叶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累产生的错觉，耳边周泽楷的声音似乎带着细微的颤抖。“放心，哥的拳头硬得很，一群企鹅还伤不到我。”叶修轻轻推开周泽楷，一眼瞥到四周躺着的企鹅，他看着周泽楷纯净明澈的双眼，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愧疚，“那个，小周啊，你听我说，它们只是晕过去了而已，我没下死手的，别难过啊别难过。”
“嗯？”
周泽楷突然笑了起来，原来你还记得啊。
“我知道的，手环里有刀，但你没用。”
“哦，你说那个连通储物的通道功能啊，谁知道会不会出问题，万一又出错怎么办？我还是保命要紧。”
叶修意料之中地打着马虎眼儿，但事实上正如周泽楷猜得那样，他早就检查过手环里面的储物空间，想找些用得上的工具，但到最后也只拿了干粮、水、登山鞋和手电筒，无论是潜意识还是之后考虑到周泽楷的感受，他本就从没想过要将那些自然创造的生灵置于死地。
叶修习惯性的行胜于言，周泽楷早已了然。
企鹅围困，竹林之中，并不能成为人们理直气壮强取豪夺的理由。
所谓的“困境”，多的是人们为了私欲编织的谎言，披着生存的外衣，他们肆无忌惮，因为如果是为了“生存”，违背信仰也好，大开杀戒也好，无论多么丑恶的事情都是“合理”的。
人们这么想着，在幻想的罗生门下肆意洗劫，烧杀掳掠。
但他们从来没有意识到，所谓的“连生存都成为困扰的境况”，恰恰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不是吗？阻隔了他们生存之路的，正是他们自己啊。
因为落入无法活下去的绝境，所以得到为所欲为的完美借口。
为了得到逃避道德制裁的借口，所以伪造“绝境”。
于是最后，造出来的绝境是虚假的，只有绝望时的疼痛感是真实的。
但叶修不一样。
他就像是清晨海平面上的第一缕阳光，从整个大地都还一片迷蒙的混沌里透出微光，将这世界照的通亮。无论过去多少年，他胸膛里中的那颗跳动者的赤子之心和一腔滚烫的少年热血都不会改变。即使是在最为绝望的境地之下，他也始终相信，绝境之下亦会换来重生。生存也好，机会也好，他要自己来创造。
绝境之下，没有出路。
我脚下的，就是出路。
他们两个都太好了叭我哭(´;︵;`)
小企鹅，一块钱四个，嘿嘿！